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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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賴娘子隔個幾日,迫不及待去何家聽回信,結果只到了大門前就被一個婆子攔了。

那婆子兩人粗的腰,吃得白白胖胖的,堵在那道:“賴娘子好厚的臉皮,你家斬殺的豬皮子莫非都拿來貼在了自個的臉上?”

賴娘子豈是吃素的,插了腰:“你罵誰?你倒有一身好肉,去皮剔骨,肥得多瘦得少,剝得上好板油。你一個下人,一個賤役,倒站在那裏充大?幾貫銅錢賣了你去。”

婆子笑:“我是下人卻不是賴家的下人,我家郎主可不殺豬賣肉。我是賤役,你家就高貴?是上九流?王八綠豆,誰也別說誰。賴娘子要耍威風,僅管家去了耍,你家的丫頭下人打也打得,賣也賣得,我這個下人卻不是聽你使喚的。”

賴娘子氣得沖上去就要打那個婆子,婆子反手倒把她推得差點摔個狗吃屎,還把嘴角往邊上一撇:“賴娘子休要再混鬧,再沒見要強上別家做客的,家主不歡迎,你不識趣也就罷,倒還動起手來?”

賴娘子楞了楞,道:“我家要與何家議親的……”

“賴娘子這可是說笑了。”婆子見爭鬧聲引了一群人圍觀,放開喉嚨大聲道,“我家大郎能與你家小娘子議什麽親?這桃溪是沒好的小娘子了不成?要與你家退親的女兒議親?你家欺人父去母嫁,家中不富裕,楞是要七八歲的小叔叔分家別過,這是何等的心腸才能說出這等狗都嫌的話來。是人都有氣性,這不,你家女兒被退了親,也不知你哪來的想頭倒要把女兒說與我家大郎,也不相量相量,看看般不般配。”

“我呸,嫁漢嫁漢穿衣吃飯,你們誰家願把女兒嫁去吃苦受窮,缺衣少食,連朵花都戴不起的?啊?”賴娘子指著那些看熱鬧的道,“怎個是退親?是納過采?問過名還是怎滴?你家女兒憑個口頭說笑就定死的?你家女兒這等不值錢不體面?”

一番話說得旁人倒紛紛點了頭,婚事又沒作定,媒人都沒上門,實在不算是退親。

那婆子也不急,只笑:“是不是也不打緊,你家小娘子自是好的,說不定還能做個官夫人呢。只是別賴上我們家,你這樣跑來糾纏,倒累得我們大郎名聲不好聽。”

“誰個賴上你們家?誰個要賴?你家娘子紅口白牙要議親,現在倒把臉一翻,擺個閻王樣。你家一個賣酒賣吃食的算個什麽東西,比天王老子譜還大?哼,我算是瞧清了,你家娘子就不是個東西,我就說做人繼母有個甚好心?又不是自個腸子裏爬出來的。還為何大郎操心?呸,不治死歸攏了家產給親子都可以念佛了。賴了皮的老母狗,穿了好衣裳拿起架式來,我眼裏就瞧不起這樣的婦人。”

賴娘子那破鑼喉嚨,街頭吼一噪子,街尾都能聽到。何娘子在裏間聽了,氣得手直抖,再也忍不住了,推開侍女直奔門前,揪了賴娘子的發髻,拿指甲往臉上招呼,邊撕打還邊罵:“我撕爛你的嘴,讓你滿嘴裹糞?你豬腸子洗多了,一身的屎味。與我家做親?你也不找把鏡子照照自己的德行?老皮老臉老樹皮,跟個猴子擦粉似的,怪不得賴屠戶找了外室,與你同帳子睡著,夜間醒來還以為身邊是只大馬猴。你能生出什麽好的小娘子來?啊?還識字識禮,你家有個屁禮?”

賴娘子哪肯束手,又拿腳踹又拿嘴咬,罵:“母狗爪子倒利。”

何娘子罵回來:“老母豬。”

這個又罵:“老賤貨。”

那個又說你家漢子養相好,這個便罵他家田舍翁連相好都養不起。這兩個糾纏在一起,撕扯得袖子都破了一截,頭發散亂有如瘋婦,又在地上滾了一身的泥。

何家的婆子丫環驚得楞在那,怎麽一忽兒主母就親自下場了?好強悍得戰鬥力,平時罵人使脾氣看來是不曾正經發威。

“你們是死的不成?”何娘子被扯得嗷嗷叫痛,指著呆楞的下人怒罵。

圍觀的眾人看得拍手,有不正經的還在那叫好,其中一個與賴屠戶認識,溜出人群飛也似得跑去告信,一路差點沒把鞋給跑掉。

賴屠戶正帶著夥計將一只豬吊起來開膛,下面拿盆接了下水,就見自己相熟的老夥計上氣不接下氣得跑來:“賴屠,快……快……你家娘子與那何富戶家的娘子打將起來,兩人在地上滾著圈撕打。”

“他娘的。”賴屠戶一把將尖刀插在案板上,這婆娘又生事。拿了短衫胡亂擦了身上的汗,急急趕去何家。

他那些夥計徒弟紛紛抄了尖刀要同去,賴屠戶一瞪眼:“他們婦人打架,你們抄了家夥去相幫?是嫌事不夠大?”

那邊何家下人搬扯著賴娘子的手要救自家主母,偏偏賴娘子年輕時也幫著賴家殺豬搬肉,一身的力氣,一時竟怎麽也拉扯不開。

何家管家急得跺腳,何富戶外出談事去了,少不得幾天歸不了家,何老爹倒是在家,這事卻不好煩他老人家,叫何鬥金,繼子管繼母總是有點尷尬,扯了一個腿腳快的:“去,你把二郎叫回來,說娘子與人打起來了。”

何載文正在學堂念書呢,偏那下人是個沒眼色的,跑來後扯著噪子喊:“二郎不好了,娘子與殺豬娘子打起來了。”

一時學堂內師生通通側目,何載文一張臉漲得血紅血紅,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。老師咳嗽一聲道:“載文,既你家中有事,先回去料理妥當。”

何載文揖禮應是,抱了書埋頭就走。真是……生在這種沒規沒矩的家中,雖有黃白之物,老娘粗鄙得親自與人撕打,買的下人又蠢又不知事,何載文簡直想哭。

一個想哭的何載文和另一個想罵人的賴屠戶打一照面,都無比同情起對方來。有這樣的老娘也是前世不修,有這樣的婆娘前輩子莫不是殺人放火?

賴屠戶劈手抓了賴娘子的胳膊,鼻中噴著粗氣,牛眼瞪得溜圓,直把賴娘子看得縮成一團。

何載文紅著眼睛,扶了何娘子:“阿娘與我留些顏面。”一句話讓何娘子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。

兩人偃旗息鼓,各自狼狽歸家。

何鬥金已有好幾日不曾歸家,他也自在,在自家食肆占了臨窗的座,讓食手備了下酒,自斟自飲。他家一個下人偷偷跑來將打架的事說了與他知道。

何鬥金一口酒嗆在喉嚨裏,咳得喘不過氣來,想笑,又嘆氣:“她是我繼母,她沒臉面,我臉上也好看不到哪去。”

下人摸摸自己的脖了,一陣心悸:“家裏娘子平常也是富家太太模樣,打起來竟這般兇。”

“多嘴。”何鬥金斥道。賴家殺豬發家,他家最早也不過挑了擔兒賣湯面的,往上倒幾代,誰家都沒出過什麽體面人。他繼母下人捧著丫頭服侍的,養尊處優,乍看有模有樣,只是惹得急了,就露出潑辣相來。

眼尖見沈拓打樓下經過,拿豆子砸他的頭,笑:“沈都頭,上來喝杯薄酒。”

沈拓剛巡了街,一時無事,囑咐了手下的衙役回去交差換班,自己上來在何鬥金對面坐了:“你倒是自在。”

何鬥金翻了個白眼:“大郎,你需陪我飲酒。”

“哦,這是為何?”沈拓不解。

何鬥金沒好氣道:“說出來簡直好笑,你有所不知,我家中繼母說要給我說親,你猜說的是誰?”

沈拓一怔,吃驚:“不會是賴家吧?”

何鬥金一拍桌子,震得杯碟亂跳,氣道:“真是撿了孬的爛的就往我身邊塞。”

“她可能做你的主?”沈拓皺眉。再沒想到賴家還能與何鬥金說上親事。

“她倒想。”何鬥金嫌棄道,“被我搶白一頓,又見阿翁、阿爹也變了顏色,倒是立馬認錯道辦錯了事,誰知今日竟與賴家娘子打了起來。”

沈拓端著酒杯哭笑不得,只得搖頭:“賴世叔是條漢子,只他家……”

“真是好漢無好妻啊。”何鬥金感嘆,“也不知我將來能得個什麽樣的小娘子,跟我繼母、賴娘子這般的……”何鬥金被自個嚇得渾身一抖。

“自會有好。”沈拓想起何棲,眉目剎時就溫柔了,道,“如賴家娘子這般的反是少見。”

“大郎,你好運道,因禍得福。”何鬥金笑道。

“此言極是。”沈拓點頭。若是當初賴家沒有退婚,不說賴小娘子的稟性,就一個賴娘子就能鬧得雞飛狗跳,家無寧日。

何鬥金見不得他的傻樣,拿袖子掩了臉:“飽漢不知餓漢饑,以後再不叫你吃酒了。”

“不吃便不吃。”沈拓道,“等你以後娶了小娘子,我又完婚,兩家作通家之好,大家坐一處喝酒取樂。”

何鬥金氣道:“你八字只差一撇,我八字還沒提筆呢。”他道,“說不得說不得,這事沒勁,正經人家的小娘子哪比得秦樓神女、章臺麗色。”

“你囊中有錢才有神女、麗色。”沈拓端坐道,“不要拿這些聲妓子與家中娘子相比。”

何鬥金道:“那是你定了好的娘子。若我得個不好的,還不許我養知己紅顏,她們只認錢,家中娘子便不認錢?”

沈拓由他胡扯,晃眼樓下賣草編的,蜻蜓、蚱蜢編得栩栩如生,也不知何棲喜不喜歡。何鬥金見他只管看樓下的一個老翁,先是疑惑,後恍然,真是……沈大郎也是錚錚鐵骨好男兒,自打定了何家的小娘子,倒成了繞指柔。

可見情之一物,堪比穿腸毒物,危險得緊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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